北京,二零二五年,十一月、满城的银杏落尽,风里带上了冬的锋利,刮在脸上,也刮进心里,让人不由得裹紧大衣,步履匆匆、在这样的人海里,我们每天与无数人擦肩,但能称得上“面面相遇”的,又有几人?
什么叫面面相遇的人呢?
它不是通讯录里一个冰冷的代号,不是社交软件上一个精心修饰的头像、那些数字化的存在,更像是彼此交换的一张名片,上面印着我们愿意示人的身份,却藏起了那张略带疲惫、或藏有心事的真实的脸、我们隔着屏幕,用文字揣摩情绪,用表情包代替拥抱,这不能算是面面相遇、这更像是一场漫长的“笔谈”,虽能沟通,却少了灵魂的触碰。
面面相遇,首先得是眼神的相遇、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瞬间?在拥挤的地铁车厢,在午后安静的书店,或是在一场不期而遇的雨中,你无意间抬起头,与另一双眼睛对上、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没有言语,甚至来不及思考,你却从那双陌生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丝熟悉的疲倦,一种共通的无奈,或是一点未曾熄灭的、微弱的火光、那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辨认、对方或许只是一个送外卖的小哥,一个刚下班的白领,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你们的身份、背景、去往何方,都毫不相干、但在那一瞥之间,你们共享了此刻的真实、这,便是面-面-相-遇。
面面相遇的人,是能与你“同频”的人、这种频率,无关乎爱好是否一致,背景是否相似、它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共振、你讲一个不那么好笑的笑话,他却能get到你隐藏在笑话里的那一点酸楚、你在饭局上举杯欢笑,众人皆醉,唯有他能看到你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你们仿佛是两把调过相同音准的琴,即便相隔甚远,只要其中一把的弦被拨动,另一把也会随之轻轻嗡鸣、这种人,可能是你的知己,也可能只是萍水相逢的过客、他在你人生的某个渡口出现,陪你共渡一程,看过同一片风景,然后挥手作别,各自驶向下一段航程、相遇的意义,不在于天长地久,而在于那一刻的懂得与确认——在这偌大的世间,你不是一座孤岛。

面面相遇的人,有时也会是一面镜子、他不必完美,甚至可能一身缺点,但他身上有你向往的、或是你极力回避的某种特质、当你看到他为了一个看似不切实际的梦想而笨拙地努力时,你可能会被那份纯粹所触动,从而反思自己是否太过“聪明”与现实、当你看到他被某种情绪困扰,在原地打转时,你或许会猛然惊醒,那不正是自己一直不敢承认的懦弱与挣扎吗?与这样的“镜子”相遇,过程未必愉快,甚至会带来刺痛、但正是这种刺痛,逼着你去看清自己,去面对那些被你深埋于潜意识之下的真实、这样的相遇,如同一场外科手术,剔除腐肉,让你获得清醒的成长。
我们这个时代,太快了、快到没有时间好好吃一顿饭,没有耐心完整读一本书,更没有闲情去“面面相遇”、我们宁愿把时间耗费在虚拟世界的喧嚣里,也不愿在现实中与一个陌生人进行片刻的眼神交流、我们害怕尴尬,害怕被拒绝,害怕袒露真心后得不到回应、于是,我们给自己穿上厚厚的铠甲,戴上标准化的面具,在人潮中安全而孤独地漂流。
缘分这个词,其实可以拆解来看、“缘”是天定,是那股冥冥之中的力量,让两个本不相干的生命轨迹,在某个时间点得以交汇、就像是深秋的风,把两片相隔甚远的落叶,吹到了同一个台阶上、但光有“缘”,还不够、还需要“分”,那个“分”,是人为了、是你愿意在那一刻放下手机,抬头看看身边的人;是你愿意在那双眼睛看过来时,不躲闪,不回避;是你愿意卸下防备,用一颗真诚的心,去感受另一颗心的温度。
那个能与你面面相遇的人,或许并不在遥远的未来,也不在某个特定的地点、他可能就是此刻与你同乘一部电梯,一同在路边等待红绿灯,或是在咖啡馆里与你背靠着背的那个人、你们之间,只隔着一个抬头的距离。
北京的冬日,天黑得早、华灯初上,车流如织,每一扇窗户背后,都藏着一个故事、我们穷尽一生,不过是在寻找那些能读懂我们故事的人、他们不必很多,一两个,足矣、他们是黑夜里的星光,是寒冬里的炉火,是让你觉得“人间值得”的那个具体的存在、他们,就是那些与你面面相遇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