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择徒,如老农选种,一粒好种,关乎一季收成,乃至数代传承、自古以来,相人之术便悄然行于其间,尤其是“看面相”这一法门,在口传心授的行当中,似乎总蒙着一层神秘而实用的面纱、那么,凭一张脸来定夺一个年轻人的前程与缘分,究竟是经验之谈,还是无稽之谈?
所谓相术,并非简单的以貌取人、古人观人,讲究“神”与“形”的统一、形,是五官骨骼的轮廓;神,则是栖于这轮廓之中的内在气韵、一门手艺的传授,短则三五年,长则一生一世、师父投入的不仅是技艺,更是心血、徒弟若心术不正、毅力不坚,不仅手艺学不精,更可能败坏师门名声,甚至反噬其师、在那个没有详尽背景调查的年代,面相便成了风险把控的第一道关。
相书中常言,天庭饱满者,聪慧有悟性;地阁方圆者,踏实能守业、鼻梁挺直,则为人有主见,有骨气,不易被外界诱惑动摇、双耳贴脑,是为听话受教之相、最为关键的,是看一双眼睛、眼神,是心灵的窗户、目光清澈坚定,不游移,不闪烁,通常被认为是心神凝聚,意志坚强的表现、反之,若眼神浑浊、飘忽不定,或带狡黠之色,则会被认为心思活络,恐有异心,难成大器、这套逻辑并非全无道理,它是一种基于长期生活经验的归纳法,将人的内在心性与其外在的生理特征进行关联、一个长期心怀坦荡、意志坚定的人,其眉宇间的气场自然与一个终日算计、心神不宁的人有所不同、这便是“相由心生”的根本。
凡事过犹不及、若将面相之说奉为金科玉律,则失之偏颇,易入歧途、面相最大的局限在于其静态性和模糊性、一个人的相貌,受遗传、地域、营养乃至后天经历的诸多影响、少年时家境贫寒,面黄肌瘦,难道就断定其一生无所作为?因意外而破相,难道其品性也随之损毁?显然不是、三国时庞统,相貌丑陋,被孙权拒之门外,却最终成为刘备帐下能与卧龙齐名的凤雏、这便是只重其形,不察其神的典型。
更为重要的是,“相由心生”这句话,其真正的重心在“心”,而非“相”、心能变,相亦可移、一个年轻人初入师门时或许面带怯懦,但在师父的悉心教导和自身的刻苦磨砺下,几年后眉宇间自然会生出自信与坚毅、一个原本相貌堂堂之人,若心生歹念,耽于逸乐,时日一长,其精神面貌也必然会变得猥琐颓唐、人心是活的,是可以通过教化、自省和历练来塑造的、若只看那一时一刻的“相”,便是在用静止的眼光看待一个活生生的人,无异于刻舟求剑。

那么,抛开面相的玄学色彩,师父该如何择徒?古人同样给出了更可靠的答案:“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真正的考验,不在于入门前的那一眼,而在于入门后的朝夕相处与言传身教。
可观其行、一个勤快的人,不用吩咐,眼里总有活计、打扫庭院、整理工具,这些琐事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心性、是敷衍了事,还是精益求精,高下立判、一个有恒心的人,面对枯燥的基础练习,是日复一日地坚持,还是三心二意地应付,时间会给出答案。
可听其言、言谈之中,能见其学识,更能见其品行、是夸夸其谈,还是谦逊好学?是怨天尤人,还是反躬自省?对待长辈是否恭敬,对待同门是否友善,一言一行,皆是内心世界的投射。
可察其遇、观察他在顺境与逆境中的不同表现、小有所成时,是沾沾自喜、目中无人,还是戒骄戒躁、更进一步?遇到挫折时,是垂头丧气、一蹶不振,还是迎难而上、百折不挠?这比任何面相都更能揭示其真实品格与未来潜力。
说到底,择徒如择友,更如育子、面相,可作为初见时的一个参考,一种辅助性的直觉判断,但绝不能成为唯一的标准、它像是一本书的封面,或许能吸引你的目光,但书的内容是好是坏,唯有亲自翻阅,细细品读,方能知晓、真正的良材美玉,往往需要师父以心为眼,用时间去雕琢,用德行去浸润、与其费尽心机去寻一个“天生”的好面相,不如身体力行去成就一个“后天”的好品行、这,或许才是传承的真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