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墨尔本的雅拉河南岸,香火缭绕的天后宫内,时间仿佛流淌得缓慢一些、朱红的梁柱与鎏金的木雕,在氤氲的檀香中显得庄严肃穆、来往的信众,无论是华发长者还是青涩学子,许多人都会在观音菩萨的圣像前停下脚步,为的便是求一根传说中极富灵性的观音灵签。
这百余根藏于签筒中的竹签,并非寻常之物、每一根都经过岁月的摩挲,色泽温润,签身刻着编号,沉甸甸地承载着无数人的心事与期盼、关于它们的来历,庙祝们口中流传着一个与这座城市血脉相连的故事。
传说要追溯到十九世纪中叶,淘金热席卷维多利亚、大批华工远渡重洋,来到这片被称为“新金山”的土地、他们面对的是陌生的环境、艰苦的劳作与无尽的乡愁、在墨尔本的河畔,最早的华人聚居地,一座简陋的棚屋庙宇应运而生,供奉着海上女神妈祖(天后),祈求航程的平安与异乡的庇护。
在这些劳工中,有一位姓梁的木匠、他不仅手艺精湛,还怀着一颗虔诚之心、梁师傅的妻子远在家乡,体弱多病,他日夜忧心,唯一的慰藉便是在妈祖像前焚香祷告、一日夜里,他梦见一位白衣女子,面容慈悲,手持净瓶杨柳,立于雅拉河畔的金合欢树下、女子对他说:“众生皆苦,汝心尤甚、吾在此地,亦闻乡人之祈、取河畔之竹,制签百支,书以上上之言、中平之语、下下之警,置于庙中、凡有惑者,可凭心问之,吾当示其前路,以安其心、”
梁师傅惊醒,发觉梦境清晰无比,白衣女子的形象正是他心中所念的观音菩萨、他不敢怠慢,次日便召集了几位同乡,将梦中所见告之众人、众人听后,无不感叹菩萨慈悲,竟不远万里,随他们来到了这南半球的土地、于是,他们寻遍雅拉河岸,果真找到一片坚韧的竹林、梁师傅亲手伐竹、削片、打磨,每一道工序都默念着观音心经。

制签的诗文,则由一位落魄的书生执笔、他将故国家喻户晓的典故、诗词,巧妙地与新金山的风物、华工的境遇结合起来、签诗中既有“枯木逢春”的希望,也有“龙困浅滩”的警示;既有“他乡遇故知”的慰藉,也有“孤帆远影碧空尽”的乡愁、每一句,都深深地刻印着那个时代华人的集体记忆与情感。
据说,第一位求签的人,是一位因寻不到金矿而几近绝望的年轻人、他摇出的第一根签,是“渭水投竿”,上上签、解签的书生告诉他,此签说的是姜太公垂钓遇文王的故事,寓意时机未到,需耐心等待,必有贵人相助、年轻人将信将疑,但心中终究多了一份安定、不出半月,一位经验丰富的老矿工见他勤恳,便邀他入伙,二人竟真的寻到了一条富矿脉。
自此,天后宫的观音灵签声名远播、它不再仅仅是占卜吉凶的工具,更成为早期华人社区的精神支柱、无论是生意开张、婚嫁卜日,还是家人抱恙、前途未卜,人们总会来此求得一签、那清脆的竹签落地声,仿佛是观音菩萨对尘世烦恼的回响。
求签的过程本身,便是一种庄重的仪式、信众需跪于蒲团之上,净手焚香,向菩萨默祷心中所问之事、接着,双手捧起沉重的签筒,双目微闭,心神合一,缓缓摇动、待到其中一根竹签应声而出,落在地上,还需掷“筊杯”确认、一对弯月形的木块,一正一反,方为“圣杯”,表示菩萨认可此签、若非如此,则需重新再求、这个过程,滤去了浮躁,让求签者回归内心的平静与虔诚。
拿到签诗后,人们会寻庙中的长者解签、解签并非简单地照本宣科,而是一门融合了易理、文学与人生智慧的艺术、同一支签,对于问事业和问姻缘的人,解读的侧重截然不同、长者们会结合求签者的处境与签诗的典故,给予充满哲理的指引、它给出的往往不是一个确切的答案,而是一个看待问题的角度,一种前行的心态、有时是鼓励,有时是劝诫,有时则是一份“顺其自然”的宽慰。
时至今日,墨尔本天后宫已是远近闻名的庙宇,香火鼎盛、当年河畔的竹林早已不见踪影,但那套由梁师傅亲手制作的观音灵签,历经百年风雨,依然被供奉在庙中、它们见证了华人从淘金的劳工,到如今成为这座城市多元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全部历程、签筒每一次被摇动,都像是在诉说着那段跨越重洋的往事,连接着过去与现在,将百年前的慰藉与智慧,传递给每一个前来寻求心灵安宁的现代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