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而言,是马的面部,尤其是其狭长之特征、汉语中,“马脸”一词,便是对面相不优雅最为通俗且形象的描述、当人们说某人长了一张“马脸”,其言下之意,便是此人脸型过长,比例失调,缺乏传统审美所推崇的圆润或均衡之美。
此种比喻之根源,在于视觉上的直接联想、马的头骨本就狭长,从额顶至鼻吻,线条几近垂直,面颊部分肌肉不丰,使其轮廓显得瘦削而长、这种形态在动物界自有其生存优势,但在人类审美体系中,一旦投射于人脸,便成了一种缺憾、传统中华审美偏爱“鹅蛋脸”或“瓜子脸”,讲究线条柔和,三庭五眼比例协调、而“马脸”则打破了这种和谐,纵向拉伸了中庭与下庭,显得五官布局疏离,不够紧凑,易产生一种木讷或愁苦的观感。
“马脸”一词的运用,其语境与语气至关重要,决定了其意涵的轻重。
在亲近友人间的戏谑调侃中,它或许只是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譬如三五好友相聚,见其中一人新换发型,或可笑言:“汝此发型,愈显君之马脸矣!”听者多半一笑了之,甚至会以自嘲回应、这种语境下,“马脸”的攻击性被友谊的温度所消解,变成了一种亲昵的标签。
一旦脱离善意的氛围,此词便立刻显露出其刻薄的本色、在争执或背后非议中,用“马脸”形容他人,是一种赤裸裸的人身攻击,意在贬损其外貌,暗示其丑陋、这个词汇便如同一柄利刃,刺向对方的自尊心、它不仅指向脸型本身,更会延伸至对个人整体气质的否定,认为其人呆板、老气,毫无魅力可言。
亦有人以此自嘲,用以化解社交中的尴尬或展现幽默感、一个脸型偏长的人,或会在选择帽子、眼镜时自我解嘲:“我这张天生的马脸,戴什么都觉得奇怪、”这种自嘲,既是一种坦然,也是一种社交智慧,将可能被他人暗中议论的“缺点”主动摆上台面,反而显得落落大方。

汉语中,以动物形象评判人之相貌,并非“马脸”一例,此乃一种源远流长的语言文化现象、这些说法往往将动物最显著的生理特征与人类的某种性格或命运观联系起来。
例如,“贼眉鼠眼”,取老鼠眼小而灵活、四处窥探之态,用以形容人目光闪烁,神情猥琐,心术不正、此语已超越单纯的相貌描述,直指人格之卑劣。
又如,“尖嘴猴腮”,描摹的是嘴巴前凸、面颊瘦削的样貌,酷似猕猴、此相在民间语汇中,常与刻薄、小气、精于算计的性格挂钩,给人一种不易相处、福薄命浅的印象。
再看“鹰钩鼻”,鼻梁高耸,鼻尖下垂如鹰喙、此相貌在西方或被视为坚毅、果敢的象征,但在传统汉文化语境中,却常被解读为阴险、狡诈、工于心计的标志、小说戏剧中的奸臣、枭雄,多被赋予此种面部特征。
亦有褒义之词、“虎背熊腰”,形容男子体格魁梧,身姿雄壮,充满力量感,是健康与威猛的体现、“燕颔虎颈”,出自班固《汉书》,形容西域都护班超的相貌,下巴如燕,颈项如虎,乃封侯拜将之贵相、可见,以动物喻人,褒贬之别,全在于文化赋予该动物的象征意义。
回到“马脸”,马在中国文化中,地位颇为尊贵、千里马、龙马精神、马到成功,皆是赞美之词、马的品格,如忠诚、坚韧、奔腾不息,备受推崇、文化意象是复杂的、当聚焦于马的某个具体生理特征,并将其剥离整体品格,置于人类面部的审美框架下时,其意涵便发生了逆转、人们欣赏马的矫健与神骏,却不希望在同类的脸上看到它那过于拉长的面部轮廓。
这种看似矛盾的现象,恰恰体现了语言的精妙与文化的多元、一个词汇的温度与意义,并非一成不变,而是随着语境、语气以及使用者与听者之间的关系而流动变化的、理解了“马脸”一词背后的视觉逻辑与文化心理,便能更好地把握汉语言中此类比喻的深层内涵、故言语之妙,存乎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