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面相,五官俱陈,眉眼传神,口鼻定格,唯独一样东西,明明立于颜面正中,我们却终日不见其形,那便是鼻梁、此事看似寻常,细思之下,却蕴含着我们视觉与心智运作的深刻道理。
我们看不见自己的鼻梁,并非因为它不存在,而是我们的身体与大脑联手导演了一场精妙绝伦的“隐身术”、这背后,涉及的是物理光学的成像、神经系统的适应以及认知资源的分配,三者环环相扣,共同造就了这一日常的“视而不见”。
首当其冲的,是双眼视觉的物理机制、人有双目,并非简单的备份、两只眼睛相隔数寸,各自从一个稍有偏差的角度观察世界、左眼能瞥见鼻梁的右侧,右眼则能看到鼻梁的左侧、当这两个略有差异的图像被传输到大脑的视觉皮层时,大脑会将它们融合成一个单一的、富有深度和立体感的画面、在这个融合过程中,位于视野边缘、过于靠近眼球的鼻梁,并未成为清晰的焦点、它在每只眼睛的视野里,都只是一个模糊、半透明的障碍物、大脑在合成最终图像时,会优先处理远方更重要的信息,而将这个近处的、无甚变化的“干扰项”做淡化处理,如同水墨画中的留白,虽有其位,却不着浓墨。
若说双眼视觉是这场“隐身术”的布景,那么大脑的神经适应机制便是真正的魔术师、我们的大脑是一台极其高效的信息处理器,其首要任务是在纷繁复杂的世界中筛选出对生存至关重要的信息,比如移动的物体、变化的色彩、潜在的危险、而鼻梁,自我们睁开双眼的那一刻起,就恒定地存在于我们的视野之中、它从不移动,从不改变颜色,也从不预示任何突发状况、对于这样一个永恒不变的静态信号,大脑的策略是“习惯化”。

想象一下,您刚搬入新居,起初可能会注意到窗外街道的喧嚣,或是冰箱压缩机的嗡鸣、但数日之后,这些恒定的背景音仿佛消失了,您不再有意识地去听见它们、大脑为了节省宝贵的认知资源,自动将这些无意义的、持续性的刺激过滤掉了、鼻梁所扮演的角色,正是视觉系统中的“背景噪音”、大脑深知,这个模糊的影子永远都在那里,持续关注它不仅毫无益处,反而会干扰我们对外部世界的有效观察、于是,大脑选择将其从我们的意识画卷中悄然抹去,让我们得以将全部精力投向外界、这个过程是如此的自动化与天衣无缝,以至于我们从未察觉到自己视野中本该有的这个“盲区”。
更有趣的是,大脑不仅会忽略,还会主动“填补”、这与我们眼睛生理上的盲点有异曲同工之妙、每只眼睛的视网膜上都有一个没有感光细胞的区域,即视神经的连接处,称为盲点、我们之所以感觉不到视野中有个黑洞,是因为大脑会利用周围的图像信息,巧妙地将这个空白“脑补”完整、对于鼻梁造成的模糊遮挡,大脑也采用了同样的策略、它会根据双眼提供的其他画面信息,推测出被鼻梁遮挡住的那一小片区域应该是什么样子,然后无缝地填充上去,创造出一个完整、连续的视觉世界、您看到的是一个没有中断的桌面,一幅完整的风景,而不是被一个肉色的柱状物分割开的两个画面。
这种“隐身”并非绝对、只要您愿意,随时可以“看见”自己的鼻梁、不妨做个小小的尝试:闭上一只眼睛,然后用另一只眼睛的余光刻意向下、向中间看、瞧,那个熟悉的、模糊的轮廓是不是浮现了?或者,用手指轻轻触碰鼻尖,视觉和触觉的双重信号会瞬间打破大脑的“过滤”机制,提醒它这个被忽略已久的物体的存在。
这个简单的动作揭示了另一个关键因素:注意力的选择性、我们的意识如同一束聚光灯,照到哪里,哪里就变得清晰明亮、平日里,这束光始终投向外部世界,鼻梁则处在灯光边缘的黑暗中、当我们有意识地将注意力转移到鼻梁上时,就等于强行将聚光灯对准了它,大脑的忽略程序便会暂时失效、这说明,我们“看不见”鼻梁,并非生理上的不能,而是认知上的不为。
从一个更深层次的视角来看,“不见鼻梁”也颇具哲思、鼻梁在面相学中常被视为人之自我、自尊与根本的象征、我们凭借它支撑起面部的轮廓,如同凭借自我意识来构建自己的世界、这个“自我”的载体,我们自身却无法直接审视、我们能轻易看见他人的鼻梁高低、形态正欹,却唯独看不清自己的、这仿佛在隐喻“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道理、我们观察世界,认识他人,却往往最难看清自己、我们的视角、偏见、立场,就像这根看不见的鼻梁,深刻地影响着我们所看到的一切,而我们对其本身的存在却浑然不觉、它塑造了我们的视野,却始终在视野之外。
